格拉斯哥德比:当宗教牵手足球
2014/12/25 17:21:59
格拉斯哥(Glasgow),苏格兰最大的城市,英国历史上第二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城市。德比,源自于英格兰的德比郡,被引申描述来自同一个地区的两个对手之间的对抗。当格拉斯哥遇上德比,当凯尔特人(Glasgow Celtic)遇上流浪者(Glasgow Rangers),足球已不再是足球。
在很多中国球迷看来,世界级的德比大战要数西班牙的国家德比,其他的包括西班牙马德里德比,意大利米兰德比,英格兰的默西塞得德比和西北双红会都是吸引人眼球的德比大战。而苏格兰这片近年来逐渐沉寂的足球土壤上孕育出的格拉斯哥德比,格拉斯哥流浪者与凯尔特人的较量,则并不为人津津乐道。但孰知,格拉斯哥德比远远不只是一场足球的德比。
我们常说足球是社会发展的浓缩,是民族文化的镜子,格拉斯哥就是证明此言的最好例子。走进格拉斯哥的苏格兰国家足球博物馆,苏格兰足球的精华,格拉斯哥德比的历史画卷徐徐展开。
一切故事的开始要从凯尔特人建队说起。从工业革命之后,格拉斯哥凭借着得天独厚的的地理优势与英国的其他大型工业城市一样,迅速发展壮大,城市中也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肤色,不同宗教的各色人种。来自海峡对岸成本低廉的爱尔兰的劳工,来自英格兰苏格兰其他地区的投资者汇聚一堂,整个城市生机勃勃,热火朝天。
但是没有永恒的经济增长,迅速的膨胀带来的定将是泡沫的破灭。19世纪中后期,格拉斯哥的工业发展遇到了瓶颈,经济形势急转直下,失业率节节攀升,大量失业工人流离失所,出生的婴儿得不到有效地照顾多半夭折。而在格拉斯哥的东区,那里聚集了大量从爱尔兰来到格拉斯哥谋生的工人,穷困潦倒又无家可归的他们只能靠来自天主教会(St Mary’s Church)的救济艰难度日。自然,教会的资源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可能永远有源源不断的财力物力去养活如此大面积的穷人。在这种困窘的状况下,凯尔特人应运而生。
依据凯尔特人官方的历史,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凯尔特人就打上了两个浓重的标签,钱和爱尔兰天主教。凯尔特人俱乐部成立的目的就在于为了能够让教会更好地帮助教区的穷人,为了给教会提供足够的资金去帮助穷人,所以与其他很多俱乐部不同,凯尔特人非常明确的把资金这件事情当成了建立俱乐部的第一要义。当然,俱乐部称之为募款。这样一来,教会就能够通过俱乐部组织比赛来筹集资金救济穷人,也可以通过这样的比赛训练,让教区的人们运动起来,强健自己的身体,抵抗疾病的侵袭,降低死亡率。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这样的比赛,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能够凝聚人们,能够振奋绝望的穷人的精神。事实上,在随后的俱乐部发展过程中,由于新教控制着以工业为主的地区,所以新教教众更为富庶。流浪者凭借着自己的宗教天然优势也确实占据着经济上的主动,即使是因为财务问题被降到低级别联赛。而天主教徒占据着农业畜牧业为主的地区,相对较为贫困,凯尔特人也一直是勤俭持家,量入为出。
而凯尔特人的另一个标签,爱尔兰天主教(爱尔兰新教徒多为苏格兰移民,集中生活在北爱尔兰地区),则是导致了格拉斯哥两家俱乐部百年恩怨的根本。凯尔特人的成立是在爱尔兰人聚集的格拉斯哥东区,俱乐部的发起人 Walfried 也都是爱尔兰人,天主教徒,目的依然是帮助生活困顿的天主教爱尔兰人。当年他们仿效在爱丁堡取得成功的爱尔兰天主教系俱乐部希伯尼安俱乐部,在格拉斯哥创建了凯尔特人,整个俱乐部发起的过程仅仅用了两个星期。
所以凯尔特人就像是一个在苏格兰生活的爱尔兰人的避难所,一片飘在苏格兰的爱尔兰孤岛。关于爱尔兰人与苏格兰人的隔阂,并不仅仅局限于民族。苏格兰自从与英格兰实现统一之后,两个地区的宗教信仰也实现融合于新教。而爱尔兰人则一直信奉罗马的天主教,所以三岛之间关于政治宗教的冲突从来没有中断过。而凯尔特人这样一个从名字就带有极浓重天主教色彩的俱乐部出现在新教地区的格拉斯哥,就像是新教徒眼中的一粒沙子,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在凯尔特人建队初期,这家俱乐部根本不被允许参加苏格兰的联赛。格拉斯哥的主角就是位于城市西南的流浪者,和位于南部占据汉普顿公园球场的女王公园。苏格兰足总给出的解释也很简单,凯尔特人根本就不是一家苏格兰俱乐部。他是爱尔兰人建立的,爱尔兰人在踢球,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就是一个长在苏格兰土里的爱尔兰树。不过多年之后,随着凯尔特人影响力的不断增加,这棵爱尔兰树还是被接纳进了苏格兰的联赛,并且一跃成为一股冲击冠军强力的力量。
这样的历史背景造就了这样的同城德比,这样的同城德比被球迷随即赋予特殊的意义。两个球队之间的对决被称为“old firm”,大概就是老大哥之间的较量,毫无疑问,在这样的比赛中,天主教徒都会向凯尔特人靠拢,而同样所有的老苏格兰人,则会站在流浪者身后,以此打击那些“异类分子”。
二战之后,英国从废墟重生,而苏格兰足球也进入了其最辉煌的时期。格拉斯哥德比也逐渐被推离了关于足球的轨道,开始了离奇的故事。流浪者坚持纯粹的新教,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坚决不接纳任何天主教背景的球员,而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中有天主教背景的也是凤毛麟角。这很容易理解,作为一个天主教的工作人员代表俱乐部接触新教的球迷或者赞助商,很容易被不信任或者产生隔阂。与其这样,不如直接招聘新教的员工。所有流浪者的球迷都坚持的认为流浪者只有一个立场,而这就是新教。直到1989年7月,球队老板穆雷令人惊讶的签入了 Mo Johnston,一个曾经在凯尔特人效力过的天主教球员。
1989年5月,凯尔特人希望从南特队回购 Johnston,但是在转会合同问题上发生了分歧,交易被一再耽搁。突然,流浪者斜刺里杀出,在俱乐部主席穆雷和教练索内斯的共同努力下完成了这笔交易。Johnston 成为流浪者自二战以来第一个加盟球队的天主教球员。这一决定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凯尔特人俱乐部认为流浪者这是公然的用这种方式对自己进行打压,转会市场上“截胡”这种事是最让没有成功得到球员的俱乐部愤怒的。
不过,流浪者的球迷似乎对自己球队这一举动并不买账。流浪者的季票持有者集结在爱布洛克斯球场外纷纷要求退票,他们在俱乐部门口焚烧围巾,甚至还有少数球迷当着面对媒体的镜头焚烧季票表示不满和愤慨。在加盟流浪者之后短暂的几个赛季中,Johnston的表现也算可以接受,作为前锋的他平均每两场打入一球。但是他似乎从来没有被流浪者接受过。当然,他没有改变流浪者的新教属性。但是他的加盟却开辟了一条天主教球员加盟流浪者的道路。在他之后,更多的天主教球员和员工渐渐的加入了俱乐部。
在此之后,两个球队之间的对抗愈演愈烈,其中的宗教色彩越发浓重,并且在上个世纪90年代进入了顶峰。1996年 Mark Scott,一个普通的凯尔特球迷,很低调的从一个流浪者球迷酒吧门前经过时遭到了攻击,被一剑封喉,当场身亡。他去世之后,他的亲人以他的名义成立了一个公益机构,专门进行打击宗教主义的活动。而两个球队之间的对抗也逐渐从为了信仰变成为了对抗而对抗,每次都会爆发出流血事件,许多极端球迷被禁止进入球场观赛数年之久。整个格拉斯哥的球迷也开逐渐习惯这种局面,他们要么选择其中的一方像战士一样战斗,要么选择远离这种无意义的争执。
在国家足球博物馆为我做解说的老者 Blair 先生就是一位女王公园的球迷,而他选择女王公园的原因就是不想涉及无谓的纷争。他说,从他小的时候两支球队就在打,每年都会流血。凯尔特人的球迷没有流浪者的朋友,流浪者的球迷也没有凯尔特人的伙伴。他厌倦这样没有意义的对立和孤立,所以他选择女王公园。虽然没有很多球迷,但是看球确实很平静,很纯粹。
“如果爱尔兰来到这里比赛,他们会支持谁?”“当然是爱尔兰!”也许在他们眼里对于球迷的认知顺序是,凯尔特人球迷—-天主教徒—-爱尔兰人;流浪者球迷——新教徒——英国人。在足球背后是宗教,在宗教背后,可能还隐含着更深的关于民族和政治的更尖锐的矛盾。
当足球遇上宗教,民族,政治,足球已经不再是足球,而是一个工具,一个战场。球队也不是球队,而是众人眼中的骑士,军队。每一次的碰撞都是一场战争,每一场比赛都成了表达立场的博弈。你说你看到的是足球,我说我看到的是丑陋。